我恢覆了上一世的記憶，許是因著靈脈提升的因素，另一段隱在塵世的記憶，也在腦海中醒來。

去蒼梧山拜師之前，我眼前有些陌生的葉繼光君，曾經扮作獵人，將我擄去下界，讓我在那裏經歷了一場堪比刮骨療傷般痛灼的情劫。雖然這苦難依舊是少昊君給我的，雖然在那場苦難裏，我有了小蓉兒，可是我依舊不能原諒葉繼光，那份將我逼上絕境的心情。

我亮了輪回刀，欺上葉繼光君的脖脛，憤恨道：“你取了我父母的心，為我鑄魂，我感激你，可是這一次，你不該在蒼梧山上，將我捉了去，眼睜睜的看著我經歷一場萬劫不覆的情劫。你可知道我那時的心情，我的心都碎成粉末了，你卻在我回妖界的路上，打劫了我，讓我失去了記憶，讓我們母女錯過了整整三十年的時光。”

“人世間的劫難，未嘗不是一種牽絆。而情殤卻是這眾中之最，痛如刮骨，涅槃重生。你在十萬年前的大戰中消失，少昊君在南極山悄悄建了紫竹林，為你養魂。可是那又如何？他的一抹殘影在那裏守護著你殘缺的魂魄，你照樣逃了出來，墮入輪回。而送你去凡間，再次經歷少昊君給你的劫難，是我唯一能夠想出來的，一種將你徹底拽出輪回的方法。你可知道，在這十萬年，為你煉魂的過程中，都經歷了什麽？原本我欲將你煉魂的過程抹了去，卻不想，我葉繼光的表妹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主，我也只好讓你瞧瞧，這十萬年，你塑骨聚魂的經歷。”

葉繼光君以指風打開了，大殿中一處嵌有凹槽的墻壁，墻壁陷下去，裏面露出一塊五彩晶石。

“這塊晶石不是女媧娘娘補天剩的那塊，是我赴宴時，在瑤池邊，彩雲下煉化的一顆彩石，我用它承載了你這十萬年來聚魂的經歷，你自己看看吧。”

五彩晶石懸在宮殿上空，散發出熒熒光輝，我在那光影變換中，看到了，我七世煉魂的經歷。

輪回臺上夢悠悠，人離離，不見歸人，不聚魂。清淺河下水清清，影淡淡，葉落餘歡，空相逢。

人生就是一場無生無滅的修行，所有的苦難都是上一世種下的因，所有的喜悅，都是在這苦難色彩上輕描淡寫的墨。

非幸運，非迷荼，我在輪回臺上游蕩了一萬年。誰的指尖，度衡人生，丹青水墨，望眼夢鄉。

我成為輪回臺上，眾多游離的孤魂中的一員。他們有的因為執著於愛恨恩情，不願意往生，有的因為生無所戀，不願意輪回。

我卻不一樣，我一直在等待輪回的機會。一萬年，我湊齊了自己的一魂一魄，九殿閻羅勉強同意面目全非的我入輪回，結果我成為無稽崖上的一尊頑石。

我肆意的領略山川風光，直到有一天一個人出現在我的身邊。他的魂識太過強大，我嬌弱的身軀在那強大氣場下，化為風塵散盡。

我的心中始終有一個人的影子，一個孤單而冷傲的身影。我原本以為，記住一個人，就是要記住他說話的聲音，指尖的溫度，和他冷然的面孔。我以為，我會永遠永遠記住他，可是我錯了。我的腦海一片澄明空曠，記憶只是我思想中肆意編織的泛著溫情的畫面，而畫中的人卻早已褪色淡去。

人非草木孰能無情，第二世我便是靈河畔的一株雜草，根系半裸在河面上，一魂兩魄，終究抵不過昧火天災，燎原星火。

第三世，我是洛桑山上的一株百年鐵樹，無葉無花，百獸避之，魂魄不全，雷火光顧，化為朽木。

第四世，我為人，魂魄不全，癡傻呆楞。

這一世，我在幽途鎮，幽途鎮的居民經歷了一場百年以來的浩劫，數月以來連綿不絕的暴雨，終於沖垮了北山鎮山的禦水獸石像。鎮山的石獸倒塌，也不是什麽厲害的事情，最要命的便是石獸滾下山坡時，觸動了底座的螺絲機關。年代久遠且生了銹蝕的鐵鏈，在外力的牽引下，拉動山體中的一處暗門，這處曾經是達官顯貴為躲避禍事修建的暗道，出口連接了山體後那處方圓百裏的巨大水庫。水庫早已溢滿，洶湧渾濁的水流，在石像倒塌的那一刻，便按耐不住的呼嘯而出。

千裏之堤毀於□□，幽途鎮一夜之間淹沒在了洪水之中。水從高處流下，從山後撲到山前來，田地，樹木，房屋，在眨眼間便消失了。夜很黑，隱隱的可以聽見有無數生靈在水中掙紮喊叫，有歡呼聲，也有哀痛聲。

我歡呼著，奔跑進一處陰冷的山洞中。山洞裏有一個長著紅眼睛的老頭，那老頭手中拿著一塊燒紅的烙鐵，正在往另一個被鐵鏈拴縛著的白胡子老者身上按去。紅眼睛的老頭怪笑著，嘴巴裏發出咯咯的聲音，他放下了手中的烙鐵，去火盆中取另一塊早已經被燒的通紅的烙鐵。洞中散發著皮肉燒焦的味道，白胡子老者已經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。

“呵呵呵呵，你來了，啊休，你終於來了，啊休。”紅眼睛老者一雙犀利的目光看向我所在的方向。

我在這個山洞中已經呆了有一會的時間，原本以為他們不會發現我的存在，便在此地多看了一會熱鬧。

白胡子老者聽見紅眼睛的老者說，啊休來了，便忽的睜開早已

失去生命光澤的雙眸。那是一雙泛著冰冷沒有溫度的眸子，我想不通，為何這種清澈，而攝人心脾的眸子會被安放在一個老者身上。

“你不救他嗎？”紅眼睛老者伸手指向那個雖然狼狽，衣衫卻很整潔的犯人。

“為什麽要救他？”我笑著出言反問道。

“哈哈，哈哈，戰神的女兒，夠冷血。天族殿下為了見你一面，用自己的魂魄與我交易，卻沒有想到，會被你再次無情拋棄。”紅眼睛的老者大聲癲狂道。

“你是誰？”我俏聲問道。

“我是誰？我是天是地，更是蠱。上界的仙人們喜歡喚我天地蠱，因為我專門蠶食神仙的魂魄，平常的人類小妖們，是不夠資格與我相見的，哈哈 哈哈”紅眼睛老者笑道。

“天地蠱？我怎麽沒有聽說過？你住在哪裏？”我皺了眉頭不解道。

“我不住在哪裏，天地四象，我無處不在。我是他造的，我能要了他的命，他卻不能要了我的命，因為現在我是他的記憶，住在他的頭腦中。”紅眼睛老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。

“是麽？”我在聽到有人因我受盡折磨的時候，心中便起了殺意。我不準，不準別人用上一世的恩情牽絆要挾我，而知道內情的人更應該死，雖然我對那前世糾葛，自己在其中扮演什麽樣的角色，擁有什麽樣的情感而一無所知。

我雙手合攏，在胸前祭出了一柄彎刀，刀光閃過，紅眼睛的老者胸前多了一個冒著鮮血的窟窿。我再次揮出手中的彎刀，彎刀直奔白胡子老者的脖頸而去，在那彎刀即將劃破老者的脖頸時，他看向我的冰冷的目光將我整個人凍住，彎刀竟然走偏了方向，斬斷了縛在他胸前的寒鐵鏈上。

紅眼睛老者早已倒地，血流了一地。我收回彎刀，意欲將刀再次揮向白胡子老者時，他忽然變換了模樣，變成一個威武英俊衣著華麗的年輕人。

“你忘記了嗎？我是阿起，天族的殿下，你的夫君。沒想到，費勁千辛萬苦，冒著被噩夢噬魂的威脅，再次相見，你今竟要殺了我。？”我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深情款款的男子，他的瘋言瘋語，我一句也沒有聽懂。

“放我出去。”我在剛剛進入山洞時，便發現山洞外罩有彌帳。我在心中清楚的知曉，唯有殺了這山洞中的二人，我才可以走出山洞，回到屬於我的世界中。

“你竟如此的狠心，我在天界苦等了你四萬年，你情願在輪回界受煉魂之苦，也不願意上天庭與我廝守。若不是我，若不是我以自己的真命之火召喚，你是否還不願意來見我。”

我輕輕的擡動嘴角：“我可以走了嗎？”我在心中默念，不聽不看不想，這些都是我的幻境，不可沈迷，若是沈迷其中生命便會在此結束。

他無奈的揮動衣袖收回山洞外的謎障，我轉身走出山洞，一步步走向未知的迷茫中。

一柄彎刀忽的從空而降，劈落在我的後心上，血染紅了刀身，在一片紅霧中，彎刀消失在半空中。我亦結束了這一世，這一世我三魂四魄。

身後傳來年輕人的呼喊：“啊休！”

這一世，我知道了，人世間有一種情，叫牽絆。

第五世，我是一只三魂五魄的狐，性情呆笨愚鈍，遭天地嘲弄。

我在玄女湖畔吸食天地日月精華已有三千年，終於在我三千三百歲的時候修的一副人形媚態。林子裏的雉雞大嬸說，我是十裏八鄉修的皮相最好的狐，比當年嫁入幽都的妖妃落音還要美上三分。我淡笑著回應雉雞大嬸的誇讚，還不忘送她一株自己在山中采摘的靈芝仙草。

雉雞大嬸得了我的靈芝，滿心歡喜的將挎在胳膊上的竹籃中，捧出一捧自己種植的新鮮蔬菜送給我，並囑咐我這菜一定要趁著新鮮煮湯吃。我隨意的敷衍著她的好意，在她打算開始長篇談論的時候，找了一個肚子餓了，回家做飯的理由匆匆趕回家。

破敗的小院，一扇半掩的柴門，山中四季常青的攀藤盤繞在柴門上。我推開那扇晃晃悠悠的柴門，神情落寞的走進自己的家。

三間簡陋的茅草屋，一個簡單的竈臺，這便是我所有的家當。

我在院中清洗了蔬菜，在竈間升上了火，將切碎的菜沫，洗凈的粟米放入加了清水的湯罐中熬煮。

竈間燃燒的火焰，仿佛是一面清澈的銅鏡，映照出落音絕美的容貌來，她輕笑著對我說，阡陌你是這個世間最單純的女子，所以玄女湖的生活非常適合你，我取走了你的尾巴，你應該感謝我對你的成全，哈哈，哈哈，哈哈。

我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酸脹，伸手往臉上摸去，指尖竟然有些濕潤。落音，這個被我故意遺忘了兩千年的名字，如今再次被人提起，我忽感覺胸口莫名的憋悶，喘息間竟有被人扼住喉嚨般的艱難。

幼時的我被丟棄在玄女湖邊，奄奄一息時，被在山中煉丹的黃仙黃阿婆揀去撫養長大。後來我在婆婆的言語中得知，自己當初險些被阿婆丟進丹爐中煉成丹藥，好在自己一身潔白柔軟的皮毛，晶瑩剔透的黑色眼珠迷惑了擅長施展迷幻術的阿婆，竟使她不由自主的心生憐憫，將我放生並收作孫女撫養。

阡陌是阿婆給我取得名字，阿婆說因為我是在玄女湖旁的道路邊被她撿到的，所以給我起名阡陌。我問她，阿婆我的父母是誰？我還有沒有親人？

阿婆笑著說，阡陌你是被父母丟棄的孩子，你雖然沒有親人陪在身邊長大，阿婆卻在自己捕獲的那些小可憐中給你選了一個條件不錯的小夥伴，那是一只毛色還算純凈喚作落音的小狐貍。

於是在我五歲的時候，家中迎來了另一位成員，一只銀灰色皮毛的小狐貍落音。落音內心很怕阿婆，每時每刻她都是在戰戰兢兢的過活。她告訴我，她恨我，卻又感激我，若不是我的存在，她早已經被阿婆練成了提升法力的丹藥，她想要逃跑，卻不敢逃跑，阿婆是掌管整個玄女湖的大祭司，玄女湖不歸天庭管，不歸妖界轄，山中的獅子老虎都要朝拜祭祀與她，祈求家宅平安福壽雙全。若想與阿婆對抗，除非擁有過人的法力，可是以她年幼的修為根本傷不到阿婆半絲毫發。

落音一副傷痛欲絕的樣子，雖然她的話語中對我充滿了滿滿的敵意與仇視，我還是小心的開解她。“落音，你且耐心的在等些年吧，阿婆已經傳授我修煉成仙的法門，待我修的人形時我便可出玄女湖，到時我央求阿婆允你與我一同出玄女湖便可以了。”

落音哀傷道：“阡陌，你莫要欺騙我，阿婆縱然平日裏嬌慣你，對你也另眼相待，卻不會縱容到無拘無束的地步，你我二人都是阿婆的傀儡，她怎會允許你離開玄女湖呢。”

我見她不信，便偷偷將阿婆以前告訴我的一個關於自己前途的秘密，告訴了落音。：“落音，阿婆曾經為我占蔔過一卦，卦象顯示我有天界之後天之貴女的氣脈，如果我在一千歲的時候修的人形，入主天宮取得神脈，便可助阿婆躲過萬年之劫。”

落音聽了我的勸告，終收斂了心思與我一同安心的做了阿婆的孫女。阿婆傳授我與落音自然順天的修煉法門，並囑咐我們不能同她一般，為了急於成功修成妖仙，使用旁門左道走捷徑的修煉方法。在日常的修煉中落音的修煉效果明顯不如我，她見自己先天資質落後，便將自己鎖在房間中，沒日沒夜的修行。我見她將自己折磨的脫了形態，於心不忍，便偷偷將自己的一碗鮮血練成丹藥，讓她服下。果然落音在服下丹藥後，修行效果神速，當她再次向我尋求丹藥的時候，我支吾著告訴她，她服下的丹藥是我用自己的血液煉制的，我的身體裏已經不能再放出那些量的鮮血，否則自己會失血過多死掉的。落音雙眼微紅的看著我，認真的道：“阡陌，你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姐妹，我會用自己的一生來償還我們之間的友情。”我也濕了雙眼，信誓旦旦的宣告：“落音與阡陌是天上地下，最好的一對姐妹，落音是阡陌最親的親人。”

在我一千歲即將修成人形固態的時候，落音在我的飯菜裏下了迷魂藥，她趁著我昏睡的時候，斬去了我的狐貍尾巴。於是我千年來修煉的道行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，我不能再騰空飛升，身形幻化於千裏之外，也不能如人類一般擁有可以行走的，修長的雙腿與美妙的軀幹動人的容顏。

阿婆再得知我失了修行之後萬分惱怒，她將我鎖在丹爐中要將我煉制成丹藥，供她使用，增長她的法力。一夜之間我經歷了，好姐妹落音的背叛，如親人般將我撫養長大的阿婆要取我的性命，原本虛弱的身體三魂已經失了七魄。在我混混沌沌中，阿婆還沒有來得及取走我的性命，提升她的道行，她便被接連而來的天雷地火焚燒殆盡，應劫離世。

七日後，我被玄女湖畔的居民從丹爐中救出來，渾渾噩噩中，我見街道上四處掛滿了紅綾。一身紅色嫁衣的落音此時，已經是美若天仙的仙人模樣。她走到我的身邊，伸手輕輕的撫觸我柔軟的毛皮。：“阡陌你認識現在的我嗎？我是落音，天族的二殿下昌意剛剛娶親，據說是個彪悍的女子，至於天族的大殿下阿起，那是個廢人，你不用惦記他。阡陌你是這個世間最單純的女子，所以玄女湖畔悠然自得的生活非常適合你，那一夜是我取走了你的尾巴，你應該感謝我對你的成全，你不用再背負你那個沈重的入主一宮的使命了，哈哈，哈哈，哈哈。那個老妖婆死了，你要感謝我不是嗎？”

“你要走了嗎？我們還會再見面嗎？”我的話語裏帶著絲絲留戀與不舍。雖然她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，我卻不習慣面對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世界，過著孤單一人吃飯穿衣睡覺的生活。

“阡陌，我們這一世永遠不要再見面，可好。你就安安靜靜的呆在玄女湖畔，不要出去，我不想要再見到你，我要永遠忘記，忘記自己做那老妖婆傀儡的這一千年時光，以後只要你不出現在我的眼前，我的生活和心情將會無限美好。”

：“阿婆是因為我，因為我才死掉的。”我難過的嘀咕著。

“阡陌，別傻了，她把你關在藥爐中，卻沒有料到天劫提前降臨。哈哈，哈哈，只能說，是她命短，是你福薄。不能修煉成人形，榮華富貴此生與你無關。如果有來世，我希望自己可以長一雙會飛的翅膀，無怨無悔的陪著你，做一對平等真誠的朋友”落音甜膩空靈的嗓音，帶著淡淡的蠱惑輕靈。

落音一身火紅的衣裙，在我的眼前劃出一道絢麗的紅，在自己快要被那抹亮色迷惑時，天邊傳來一聲響亮的嘶鳴聲，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駕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從天空落下。

落音一臉幸福的走向那個男子，那個男子也很紳士的挽著落音的手臂。二人一副和諧美滿的樣子雙雙走向馬車。許是我追隨落音的目光太過熱切，在馬車騰飛時，我竟看見那個男子一雙明亮的目光別有深意的看向了我所在的方向，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斷掉的尾巴，許是這斷尾引起他的註意吧。

或者一切都是我自己杜撰的幻覺，生活中永遠都是我自己一人。

熄了爐中火，簡單的用過晚餐，換了一身印著藍色花紋的衣裙，我邁著自認為很優雅的步伐出門了。

我喜歡隔壁的小野已經有五百年，可是他的母親卻緊閉金口，從不曾著人去我家提親。在這個很封閉的山野丘陵中，沒有媒人過門檻提親，我和小野的關系永遠只停留在友人的層面上。

我站在一處土丘上，眺望小野家的方向，隱隱的有燈光從他家中的院子裏透出來。

我的心中既希望著他會走出來，對我說：“阡陌，留下來。”又害怕著他對我說這句話。

：“小野，你不挽留我，對我也是一種成全。我要走了，去很遠的地方，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裏。”我喃喃低語。

風從崗上刮過，帶著林中山土青松散發的熟悉氣息。

“如果我有未來，希望你會是我的啟明星。”

我很無趣的獨自一人，趁著漆黑如墨的夜色，走回那個讓我孤寂了兩千年的小屋，兩千年的時間不是很長，卻足夠讓我從妖修煉成人。我不想做人，只是喜愛這身修煉得來的皮囊。

清晨我卷了包袱，離開玄女湖，卻在船經湖心時，溺水身亡。我沒有做成禍害，卻成為水中亡魂。

這一世，我知道世間有一種東西，最承受不住考驗，便是友情。

世間還有一種美好的東西，喚作憧憬，因為我這一世的好朋友麗姬，便是那一世的落音。

第六世，我有一個比較完美的結局。這一世我的生命，沒有夭折在半路上，我是一只修煉成人的狐，在生命的最後時刻，邂逅了我年輕時的情人。

我已經老得快不行了，無數歲月風霜如刻刀一般，劃傷我嬌軟柔嫩的面龐。我的身體亦如林中枯木，枯槁滄桑朽爛不堪。青春與嬌嫩已經與我無緣，歲月的畫卷將我眼中最後一點晶亮吸走。最後，我只能看著自己沒有知覺的身體變的越□□緲，笑容盤踞上我蒼老的面頰，我笑的如同嬰孩般無憂，如同少女般輕柔。在那一絲渾濁的飄渺中，我仿佛看見自己回到了青春正盛的年代，看著仗劍飛旋的少年踏著一地落葉走向我。

此時的我只是林中一只毛色雜亂，斷掉尾巴的狐貍，他的箭正插在我的肩胛骨上。

我笑了，即使他的劍已經指向我的咽喉。多麽希望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，多麽希望我是他眸光上的那一縷陽光，可以肆意親吻他的眉眼。

意識終於渙散在無盡的混沌虛無中，我仿佛沈入那彩衣飄飄，陽光明媚的世界中，一切又變得是那麽的清新動人。

阿全是山間獵人的兒子，而我是一只修煉千年的狐，我用等待成全了私慕，他用冰箭斬斷相思。

這一世，我知道幸福的含義，那便是在你最痛苦的時候，你依舊是幸福的。

幾世煉魂，我已經不是我。夢中醒來，我才知道，世界沒有改變，改變的只是我的心。可是我的心中依舊存在疑惑，我心系何人，情牽何處。

情愛若因輪回因果而起，我寧願不要。我要便要一場無因無果的愛情，我要這世界最長情的愛戀，最迷人的體溫，最動人的故事。要一場最說不清道不明，天地動容的情感，來感動我的心。

“為何這第六世煉魂的記憶如此少？只有短短的幾幕影像。”我問道。

葉繼光嘴角掛著淡漠的笑，道：“阿休，能陪你煉魂的神人，自然都是身體枕於臥榻之上，靈魂游移出竅的情況。這一世與你煉魂界相遇的男子，你看他，是不是像極了魔族太子阿羅？”

我點點頭，影幕中的男子，赫然便是我認識的阿羅。

“繼你沈寂散魂後，我親手斬殺了魔族太子阿羅，平息了戰火，魔族兵退。阿羅的母妃跪上九重天，求天君賜了冰蠶繭。她的母妃在北地極寒的寒潭邊，一呆十四年，冰蠶破繭而出，入了藥，救醒了阿羅。他的記憶全失，心智也在逐年提升。想必，這一世你的夢雖然溫情，可是那阿羅卻受外力影響，自魔宮醒來。”葉繼光繼續道。

原來真的有‘好夢難續’，如此一說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